第五十九章 深处的呓语

　　在游荡了不知多少年之恶灵的注视下，地窖的温度骤然降低。

　　它摇晃着那半张脸庞，身上发臭的灰色皮衣渐渐渗出猩红，阴寒的身躯发出“咯吱咯吱”的僵硬声响，仿佛每走一步，所有的骨头都面临着散架的威胁。

　　“我……看到你了。“

　　“别……躲了。”

　　“加入我……们的狩猎。”

　　恶灵刺耳的声音宛若特殊的仪器，散发出奇怪的声波，明明只是简单的几个单词，却让人心底犹如麻木了般昏沉。

　　看来也没有其他的手段了，吃了这么多人，居然还只是普通的灵，太弱了……夏洛克自然不会被影响，身为“守夜人”的他，能够基本免疫像这样低级的灵体干扰。

　　等待了许久，恶灵低垂着挂满腐烂肉块的头颅，慢慢朝前方走去，被黑色皮套握住的牛骨刀闪烁着寒芒，猛然朝夏洛克斩去。

　　——嘭。

　　有些发钝的刀锋落在了一具还未腐烂的尸体上，恶灵仿佛着了魔般，不停用力捅戳着尸体的腹部，森白的牙床发出“咯咯咯咯”的碰撞声。

　　一时间，血花四溅。

　　与这场恶心的解刨手术近在咫尺的夏洛克，终于忍耐不住，猛然站了起来。

　　在冷静到冷酷的思维方式下，他为自己的手肘附上灵，快如闪电般撞飞了恶灵，夺过那把黑色牛骨刀，想都没想就往那“骨感”的脖颈砍去。

　　可惜这一击尽管砍中了目标，但由于刀口实在是太钝了，仅仅深入三分之一的位置，就无法前进了。

　　“既然刀口不锋利，那就试试背面！我就不信了，区区一只弱小的地缚灵，乖乖受死不就好了？！”

　　被地窖中浓郁的死亡气息引导后，夏洛克心中一直压抑的暴虐情绪瞬间炸了开来，他目光阴沉，有力的手掌略微弯曲，竖起半指宽的刀背朝恶灵冲去。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地窖中，他一眼就找到了面目狰狞的恶灵，用野蛮的方式，直线靠近进行肉搏，附上灵的手掌一把掐住了对方的脖骨，用力挥舞牛骨刀。

　　——嘭，嘭，嘭。

　　在“守夜人”能力的压制下，这只恶灵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只是支撑起颤抖的手臂，想要推开夏洛克，却换来了更加激烈的毒打。

　　夏洛克双眼猩红，完全沉浸在“巫妖”残余的厌离情绪中无法自拔，只是保持挥击的动作，哪怕面前的恶灵，整个头颅都已经被砸扁，骨肉散落一地，也没有停手。

　　沉闷的声响贯彻整个狭小的地下空间，在长时间的敲打下，恶灵的灵体居然被活生生砸散，半个身躯都变成了肉酱，软趴趴的倒在骸骨堆上，成为它们的一员。

　　“呼哈，呼哈，呼哈……”

　　夏洛克喘着粗气，握住刀柄的手指轻微颤抖，麻木的清秀脸庞上还沾有碎肉与血迹。

　　他回味着刚才那一幕，全身仿佛穿过暖流般，居然获得了一丝灵魂上的极致愉悦，那不是肉体的兴奋，而是一种，宛若重新回到母胎中般的舒适与畅快。

　　而这抹巅峰的愉悦并没有散去，而是宛若一团火焰熊熊燃烧，升华到了这样的境界，带给夏洛克的，除了五感开始失灵外，还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萦绕，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倏然间，弥漫的血腥味的地窖，开始剧烈颤动，从支离破碎的黑暗中，流淌出透明的火焰，包裹着一具具骸骨，仿佛给它们注入了新的生命，在幽深下狰狞舞蹈。

　　紧接着，四周的黑暗开始破碎，慢慢糅合成繁多且复杂的象形文字，在密集的层层幽光下，响起了忽远忽近的呐喊声，那是一种竭尽全力的呐喊，带着极致诡异的诉求：

　　「我是魔鬼的礼物……」

　　「我愿意奉献所有……」

　　「祂是无所不能者……」

　　「祂是无法描述者……」

　　“我这是……听到呓语了？！”

　　夏洛克心神全震，半跪在骸骨堆中，双目渐渐赤红，从眼角流出腥黄色的血液，接着从混乱不堪的破碎世界，露出一副模糊的画面，但在视野拉近下，逐步清晰。

　　天空中，深邃的黑色之星是那么的夺目，在重重褐色火焰的包围下，是九座呈现出六芒星形状的高石祭台，那里站满了身着特殊服饰的人，头戴着高大宽帽。

　　众人和声下，传来了呓语：

　　「当深海的火焰再次熄灭……」

　　「北方星宿将冉冉升起……」

　　「看不清前路，索性执迷不悟」

　　「迎接主的降临……」

　　还没有时间去思考呓语的含义，夏洛克便感觉，全身莫名的燥热起来，既像是血液沸腾的感觉，又像是发自内心的敬畏。

　　在这充满诱惑力的低语下，他恍惚间看到了一尊被无数信徒膜拜的黄色神像，正在渐渐苏醒，但怎样也看不清祂的样貌。

　　“你是……你是谁！？”

　　夏洛克发出无声地咆哮，可那些穿着灰色斗篷的信徒却是不为所动，只有两侧祭坛上新鲜的血肉与燃烧的头骨蜡烛不时流淌，验证了这里不是假象而是现实

　　虔诚的祷告声结束，一位披着白发的老者脱下了兜帽，露出犹如肿瘤般肥大的后脑勺，长满黑毛的手掌中，穿插着一把半月形双刃剑和一根黝黑的圆柱形蜡烛。

　　他似乎注意到了，不请自来的宾客，顿时高声呐喊起来，在愤怒的声音中，夹杂着类似于鸟兽煽动翅膀的扑腾声。

　　在号令下，近乎是在一瞬间，所有的狂信徒都转过头，脱下高帽，漠然地注视着后方，注视着漂浮在空中的夏洛克。

　　“我的天啊，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夏洛克在看清这些人的面容后，全身立即泛起了浪潮般的鸡皮疙瘩。

　　褪下高帽后，露出了信徒异常宽扁的头颅，墨绿色的面孔上长满了大小不一的瞳孔，乍一看，居然没有哪两只是相同的，而空余的皮肤上，还泛着一种类似于蛇蜕的死皮！

　　“怪物……盲目信仰而成怪物！”

　　夏洛克失声说道，面对异教徒们的靠近，他想要转身离开，可是干燥的空气中弥漫着的吟唱声似乎拥有着让人不禁沉迷的魔力，控制着他的双腿不断前进。

　　就在这时，手背上逐渐燃烧起猩红之火，形成“逆十字”图腾，不断灼烧着灵体，由内而外，铺展开无数枚斑驳陆离的漩涡，驱散碎裂的黑暗，将迷失的灵魂拉回现实世界。

　　“唔唔唔……呕！”

　　惊魂未定的夏洛克跪坐在骸骨堆中，十指抽搐，喉咙中再次出现涌出某物的呕吐感，感觉非常强烈。

　　他下意识张开嘴干呕，可这次，除了一滩滩胃液外，却什么也没有。

　　接着，一股似乎无穷无尽的饥饿感仿佛蔓延的暗影吞噬了所有思绪，瞬间缠绕上操控的引线，掌握了四肢与思维。

　　“吃掉……”

　　遵循着强烈的本能，夏洛克抬起沉重的步伐来到恶灵散落的灵体面前，毫不犹豫地捧起几块碎散灵体，塞进嘴里，大口咀嚼。

　　“太美味了……”

　　“就像是清煮的肉片……”

　　“它在加快灵体的恢复……”

　　狼吞虎咽下，眼前的恶灵很快就被吃干净，但那股要命的饥饿仍然没能停止，盘旋在腹中，继续催动着“人偶”，一步步朝阶梯上走去。

　　回到烛光摇曳的木屋内，少女模样的地缚灵斜躺在沙发上，苍白的手臂举起一条腿骨大快朵颐，如果不是垂至胸口的血淋淋的半颗脑袋实在渗人，这会是非常可爱的画面。

　　它望着缓缓走上来的麻木青年，心中警铃大作，旋即想要化作灵体淡去离开木屋，却不想一道幽深灰暗的光束锁定了自己，让它无法动弹。

　　夏洛克扬起友善的笑容，低声道：

　　“不用怕，我们聊聊天吧。”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地缚灵尖啸着，在朦胧中，它隐约看到了青年身后那可怕且深邃的残像。

　　残像由两个部分组成，左侧是无脸的歌者，右侧是身披黄袍的吟游诗人，但无论哪一个，都是异常恐怖的极端存在！

　　“我是什么东西……”夏洛克提着沉重的牛骨刀，仿佛在回味这句话，步伐减缓了许多。

　　他靠近沙发，目光洋溢着温暖的笑意，抬头间，瞳孔中的疯狂若隐若现，给出答案道：

　　“首先……”

　　“排除是人类！”

　　话音未落，宽钝的刀面猛然落下，拍向蜷缩在沙发上的地缚灵。一时间，黑色的血液溅落，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可夏洛克仍然没有停手，他一把拉住对方，挥舞着钝器，敲击头颅，脸上的笑容渐渐扭曲，变得无比狰狞。

　　拖着软趴趴的脖颈，地缚灵能感觉到，自己的灵体，居然在这种野蛮的攻击下碎裂开来，也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当即身形转变，幻化成莉娜的模样，可怜巴巴道：

　　“求求你，先生……”

　　“放过我吧……”

　　“我是无……”

　　还没能说完，一阵腥风驶过，沉重的牛骨刀就拍碎了她的下颚，露出森白的牙床和半截挂在脖颈上的黑色肉舌。

　　紧接着，血色笼罩了她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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