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第115章


十月初十,  商州。

        船桨划开水面,顶着飘落的大雪,直朝盛京而去  。

        江面上行船,  反倒没陆地上那么冷。

        窗子开了半扇,  花宜姝和安墨一块在窗边坐着,  也不惧那冷风,  直直望着外边大雪发呆。

        天色雾蒙蒙,大雪如鹅毛。

        正好此时没有大风,那一片片雪花悠悠然旋转着飘落江面,也不见得多大会儿功夫,就见江岸上堆了一层薄薄的白色,摇摇望去,当真有股清江千里波,天地万里雪的风韵。

        花宜姝伸手接了片雪花,安墨忙凑过去看,  两颗脑袋凑在一起,惊叹地发现这么就这么片鹅毛大的雪花,  竟然是数不清的角小雪花凑在一起堆成的,安墨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沾了一小片雪花,  然后惊喜地发现哪怕都是角小雪花,也有不同的形状和花样,有的是个小小的边形,有的像是五棵小树的形状凑在一起,有的像花瓣尖尖的五瓣花……总之有好几不同的花样,  都是规则对称的,可惜化得太快了,没等她看清楚就变作了水。

        花宜姝也是头一回看雪,  心里直感叹造物神奇,看安墨咋咋呼呼地去接雪花,听曹公公在旁边念叨,说幸好是这时候回来,要是再晚上一两日,恐怕水上结冰不好行船,只能改走陆路了。

        花宜姝点点头赞同曹得闲的话,此时是晌午,本该是一天里最亮堂的时候,但是下了大雪,天空阴阴沉沉,倒像是天刚蒙蒙亮那阵。

        按照行程,入夜十分就能抵达盛京了。

        花宜姝一边看着安墨玩雪,一边在心里盘算计划:这一路,从岳州到商州,从月十五到今日十月初十,拢共算下来还不到三个月,三个月啊,她拿捏住了李瑜的心,拉拢了曹公公、萧青、赵慕仪、杨靖、何秀秀……还阴差阳错把原书男主给灭了,没了鬼楼没了越不凡,此世的走向就彻彻底底与原书不相干了,譬如一卷直直往前滚动的绢帛,被两只蚂蚁绊了一下,准头一歪,就走上了全然不同的另一条路。

        因为男主被杀一事,安墨惶惶不安了好几日,又是害怕没了主角之一天地倾塌,又是担心时间停止世界重启……花宜姝不明白她哪里来那么多的杞人忧天,她也从不觉得没了一个男主这个世界就会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果真如此厉害,怎么底下人还要靠着欺压妇女赚取银钱?不过一根卑鄙龌龊的脏黄瓜,打她面前经过她都要啐上一口,攀上女主做了个男主,就自以为高贵了?

        死了正好,死得可太好了!没了那根脏黄瓜,萧青只会过得比原书更好!来到她身边,不比日日伺候一根脏黄瓜强?

        算算日子,鬼楼余孽也该清洗得差不多了,想必再过不久,她就能在见到萧青了,可怜的女主,待在一根脏黄瓜身边,定然是瘦了不少,回来之后多吃几根安墨炖的大肘子,想来很快就能白白胖胖。

        花宜姝有些困倦地合上眼,心底却仍在思量。这一路走来,虽然有些波折,好在她想要的大多得到了。只是遗憾也有不少,雪儿不知跑去了哪里,这只狸奴她亲自训了不少时日,那般机灵可爱,要说她对雪儿一分感情都没有,也是谎话,只是张榜贴出去许久,赏银一再提高,归州境内也迟迟不见消息,猫儿怕水,它总不能跳进江河里去,也不知是跑去了什么地方,当真愁人。

        另一件,便是寻个机灵又不乏自保之力的人代替安墨去接触那些原剧情提到的人物了。

        在原书当,男主越不凡可是活到了寿终正寝,在他兴风作浪的时候,不知多少人物粉墨登场,这里头细细挑拣,还能找出不少芳草美玉来。

        尹无正的那次失误给花宜姝提了醒,书里毕竟视角不同,这些人物在书或许是个好人,但是摆到现实来,可就不一定了,哪怕她已经有了判断的法子,也不能叫安墨再去冒险,总归运气终有用尽的时候,坏了谁也不能坏安墨。

        原本她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归州刺史的儿子晋元江。

        那孩子看着个子高,面容还是一团稚气,有谁会去用心防备一个半大孩子呢?再者,他能潜入屋里偷盗而不被发现,本身就是一本事,哪怕武功不济,也是个人才了。

        可惜没等她施展,晋元江就失踪了,归州刺史夫妇起先以为晋元江又偷跑出去玩耍,直到两日了也不见人回来,这才慌了神满城找人,却连一根毛都没摸着,反倒是一个侍女从晋元江屋里找到一封信,说是要离家出走,再不与家族相干。

        刺史夫人哭断了肠子,归州刺史怨天尤人,李瑜看着他们也嫌烦,在李瑜的心里,孩子会离家出走,那就是父母教养不力,不管这对夫妇多么可怜地哭诉,他都认为错全在这两人身上,他本就觉得归州出了这么多乱事这个刺史难辞其咎,如今连自家孩子都管不住,索性将他贬做了县令,要他亲自体察民情料理庶务。

        花宜姝心里微微叹口气。

        没了晋元江,什么时候才能再出现一个合乎心意的人?早知如此,当初就遂了那小家伙的意,喊人进来将他捆了直接带走,要是此时那人在手里,这么一个月下来,应当早已被她收服了吧!

        花宜姝睁眼问曹得闲,“你再同我说说太后罢,她是什么为人?”

        曹得闲原本以为夫人睡了过去,安墨也这样觉得,还放轻了声音,忽然见她睁眼问话,两人都齐齐抬头。

        曹得闲沉吟一会儿,才道:“不大好说,杂家不在太后跟前伺候,对她的性情不很了解。只知她老人家极重规矩体统,先帝在时偏宠贵妃,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娘娘处处受制,后来二皇子没了,贵妃母族失势,太后很快就掌了后宫权柄。当初先帝驾崩,太子登基,太后恨极了刘贵妃,以谋害太子祸乱君主的罪名,一心想要将刘贵妃推出去千刀万剐,还是陛下仁慈,给了一杯毒酒让她给先帝殉葬。先帝驾崩不到一个月,刘氏一族尽数被清算。太后亲自发话,将刘家的女儿全部充入教坊司,连三岁孩童也不能放过,陛下觉得不妥,但太后当时盛怒,陛下便早了太后一步,将那些人便贬为奴籍,让各府买回去做使女丫头。”

        给人当丫鬟可比充入教坊司强多了,教坊司那地方一进去,若是没有刑部批放人,终生不得赎身出去,任是出身再高贵,进了那里面也是下流的妓子任人摧折,而去了各府邸做丫鬟,哪怕也要伺候人,终归不会沦为娼妓之流,将来得了主人恩典,也能放归做个良民。

        “那刘家嫡出的几位小姐便都由刘家曾经的门生出面买了出去,如今也都已嫁做人妇了。只是曾经的侯府千金,如今有了污点,也只能嫁给商人农户了。”至于想要入仕的人家,哪怕是纳妾都不会考虑她们。

        花宜姝听着这番叙述,心想李瑜你这“冷漠无情”原来还真只做表面功夫,你瞅瞅你自己做的事,这怎么能怪人家发现你心软呢?

        她心里叹口气,“那刘氏的男子呢?陛下总不会也放过一马吧?”

        曹公公摇头,“陛下没管这个,刘氏的所有男丁都发配流放,去到那边境苦寒之地,这些个金贵长大的公子哥儿,哪里受得了这份罪,据说没几个月就死了好几个,如今也不知是什么光景。”

        花宜姝放心了,她还以为李瑜连刘家的男儿都要放过呢,那就不是仁慈而是愚蠢了。从前李瑜总在心里说自己没有天分不会做皇帝,但现在看来,他心里还是有成算的。“那太后呢?陛下这样违了她的意思,太后能高兴呢?”

        曹公公:“太后自然不高兴。但……”曹公公犹豫一下,看了眼安墨,见夫人没有避讳她的意思,才继续道:“太后当时见陛下格外怜惜女子,连刘氏那罪人之女他也爱惜几分,便误以为陛下又要重蹈覆辙,便又往陛下身边安排了一些精壮的汉子。”

        花宜姝正好喝了口热茶,闻言险些喷出去。

        与此同时,盛京城内,深宫庭院。

        仁寿宫,女官将外边传到的消息报上,“娘娘,再过两个时辰,陛下就要归京了,百官早已经候着,不料今日大雪,仪仗和车驾都淋湿了,正慌忙重新安排。”

        外头冰天雪地,仁寿宫里温暖如春,年近四十的太后眼角已经生了皱纹,容貌仪态依旧不减华年。闻言她不咸不淡道:“废那功夫作甚,总归陛下也不会领情。”

        太后话里有话,女官听明白了,却不好点明,只道:“天子总归是天子,终有一日会明白的。”。片刻后,又听太后问,“那花熊之女,你看如何?”

        女官便笑道:“偏僻之地出身,又无大妇教导,自然远远及不上崔小姐。”

        太后母族姓崔,这女官口的崔小姐,是太后娘家胞弟崔公爷的嫡次女,年芳二,论才情论相貌论家世,在盛京城都是拔尖的,无论是谁,都越不过她去,更何况是偏僻岳州出来的、一个小小刺史的庶女?

        女官想,如今陛下已经能接受女子,等陛下回来,也该向崔家下聘,娶崔家女为后了。至于那花熊之女,念在她让陛下开了窍,封个美人倒也合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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