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旧时·世界（二）
世界从很久以前就这样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淡然，仿佛经历了漫长时光。
而事实也如此。
北冰记得，她第一次被曙光科技唤醒，是在2060年，红雾危机爆发的第十二年。
意识从漫长的休眠恢复后，曙光科技开始让她和另外十九个测试者在模拟室玩一个“战争游戏”。
背景是在殖民星球·图拉，星球上有一种像蛇一样的低智慧生物，隐约有蛮荒文明的雏形。
战争游戏的规则是，用手中有限的武器，和唯一的生命，淘汰更多的玩家，或者，杀死更多的怪物。
一开始，没有玩家专门猎杀怪物。
它们的积分太低，也没有挑战性，还是追杀同为玩家的对手更有意思。
直到一段时间后，玩家意外发现，杀死某些带有特殊标记的怪物所得的积分，比杀死玩家所得的积分还要高。
一时间，参与测试的十九名玩家都在追杀特等生物，包括北冰。
她一直以为这只是虚拟游戏，因此在游戏里从不手软的追杀特殊标记的怪物，也毫不犹豫的与怪物同归于尽，只为获得更高的积分。
更重要的是，项目负责人承诺，测试结束之日，积分榜排名第一的玩家，直接进入第一序列的名单，内定为文明监察者。
若这一切真的只是游戏，就不会有谁背负罪孽。
但战争游戏，不是游戏，是战争。
——是地球·十字基地统一殖民星球·图拉的远征。
但作为战争兵器的他们不知道。
这场战争游戏的测试长达十年，他们的身体一直处于休眠状态，被唤醒的只是意识。
因此，意识在登入游戏时，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差错。
就那一点无人察觉的差错，让北冰窥见了世界的真相。
那一天，她因为game over退出游戏的时候，雨林、雪地、海岛、沙漠，突然扭曲，转换成燃烧的城市、被屠戮的军队、一分为二的建筑……和那些“怪物”。
那根本就不是怪物，是图拉护卫军！
那血色的火焰标志，点亮了沉重的雨夜。
她用义体的眼睛，看到自己做过的一切，精神几乎陷入崩溃——她都做了什么啊！
那可是出自地球的同胞啊！
北冰登出游戏后，就被带到了十字基地处置背叛之人的黑塔。
原来，得知战争游戏的真相，便是触发了十字基地的禁律。
“我会死在这里吗？”她问前来探监的星岩。
少年模样的星岩舒眉浅笑，比她记忆里那云中城的和风还要温柔，“不会，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北冰很快就反应过来，目光灼灼的问道，“啊，是约定……我知道真相的这件事，也在你的算计中？”
“如果连虚拟世界都看不破，又如何成为源世界的管理员？”
“那……他们知道游戏是对图拉开战的这件事吗？”
星岩问，“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是啊。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还不是要继续战争。
从星岩的讲述中，北冰得知，一开始他们登入的，的确是一个虚拟游戏。
可后来，就不是了。
他们在战斗过程中控制的，是地球被封锁之前，作为战争兵器装置在殖民星球·图拉的义体。
义体修改了测试者的视野，将十字基地需要抹除的对象设置为“怪物”。
他们成了十字基地镇压反抗军，击杀智慧种的武器。
所谓的游戏，就是清理殖民星球·图拉上，不服从十字基地征服原生生灵的反抗军，和拥有智慧的异星生物，就是那些有特殊标记的“蛇怪”。
“那么，你想成为北冰，还是G19？是做人？还是做兵器？”
——如果是作为北冰，那你只会死在黑塔。
——你应该很清楚，你所代表的不止是你自己，还有源世界。
——所以，不管你怎么选择，你终究还是会成为G19。
——就算你选择继续作为北冰，你所承担的责任也不允许。
——G19，舍弃怜悯，摒弃道德，不需要感情，只有任务才是最重要的。
“好。”
那一年，她同意了星岩的提议，抹除了怜悯与道德，参与了统一殖民星球的战争。
然而，测试者的意识一次一次的与义体重新连接，又一次一次的高强度作战，镇压反抗，终于，让本体与义体的链接断开。
这一断裂，就是一百多年。
等她再次醒来后，已是2188年。
当初一同参与游戏的测试者，早已成为历史，只有她一直没醒来，被十字基地控制着，作为战争兵器在异星战场为星舰保驾护航。
在这一百年的战斗里，她也因此明白，红雾危机并不是一切的起源。
一切的起源，是他……
时间已是公元2192年，当她初次站在赤色荒原上时，星岩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世界从很久以前就这样了。
——如果，宇宙是高等文明的试验场，那么，温室就是十字基地的试炼场。
一百多年前，她在抹除感情时，问站在舱外的他，“星岩，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他说你不是在游戏里见过很多遍吗？
在这个瞬间，她突然记起那句登入游戏时弹出来的誓言：“为了自由，为了明天，为了世界的未来，一战到底！”
其实，十字基地用这种雷霆手段统一殖民星球·图拉，是很正常的事啊！
只是自己做不到同族相残……
可想要成为文明监察者，怜悯与道德，是必须摒弃的啊！
“你在想什么？”和泽略带好奇的问明显失神的少女。
北冰看了他一眼，握紧手中的狙击枪，抬脚向前走去。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少女微微闭眼，敛去眼底悲伤，低声呢喃，“想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
或许是从那时开始，北冰就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回头。
所以，在G遇到白·凯兰时，才把他当做救赎。
天使没有忘记他的仁慈，但他依旧不知所措。
怎样才能净化她的心灵？
怎样才能救赎她的灵魂？
他不曾得到，也不曾去找寻过这个答案。
直到，天城崩坏在浩劫中。
白可曾恨过我？
在前往日之塔的途中，使者G问继承了天使记忆的凯兰。
但，凯兰的回答是什么，赫希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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