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面和心不和
即使满脸泪水，我还是没有表情。
他深吸一口气，替我理理头发，这下我没躲开。
“你来物色房子？租界很偏，孟代表和他妹妹建议我在木鼓迁个临时住所……没想到……这么巧就遇见你了。”
他胸膛压在我身上，每说一个字，震得我心脏都跟着打晃。
“不是巧，是我每天都来这边转转。”
“每天都来？”，他有点开心的样子。
“我……有车了，很方便，我还有个六岁的妹妹在这边......”
我闭着眼睛感受他用修长的双臂把我环在墙角，我不想看他。
“她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我都很喜欢，我从没有过和家人住在一起的感觉……我好期待呀。我想把瑰园迁到杨府来，和他们住在一起……也不知道孙尧允许不允许我出来，我觉得我得去找孟仰许说个关系。”
“好。”他把下巴磕在我的头顶，他又长个子了，“孙尧不让也得让，孟代表那边我也有意无意说一说，正好王府也要搬个别院过来，这样我们两个有个照应。管你是怎么安排到孟家的，住处就都得体面。”
你说的都对，可我心口怎么这么堵呢。
“等我在戏园子介绍到电影厂的人有回扣了，我就攒钱慢慢学着投资......孙尧和朱代表无意间给我这么多好人脉、提供这么多方便，我用上一用，最迟半年能赚出这四角小院的钱。”不怕他笑话我天真，我憧憬着。
他没接这个话题，“现在是七月，三月就是你生日了。”
“虽然说我做我自己的事就好了，可我偶尔很慌，不知孙尧到底怎么想的，给我这么个身份地位，也不怕我逃了？”，我自顾自地说。
他的话我都听见了，我不想回答。
穆翰说的三月，那时我就十六岁了，我的十六岁，不是自己......而是别人可以为所欲为的年纪，我年纪还小，说一点也不怕，那是死鸭子嘴硬的。
可我还能要求什么呢？
“其实你不用担心，据我了解......孙尧、孟仰许，和我穆王府的关系上，只要我和孟洁清结了婚，孙尧就会很被动……我提议什么，只要孟仰许首肯，孙尧没法管我们的家务事。”
你们的家务事……那确实。
“你只要记得你该做的就好，你就放手去做。”他捧起我的手，吻了吻指尖，“其他的不用想。”
我手抖了。
“孙尧为何突然把我这个一无是处的人交给孟家？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我能有什么用，孟仰许这个梁总理都要敬三分的人，又为何接纳我这个无名无姓的流浪儿？”
得到的是他一阵短暂沉默，“我说这些，就是想让你放心。”
我还是执拗，我歪头边想边说，“穆翰……我在你们的对决中，唯一实质性的关系，就是我和你的感情，这一切只有孙尧知道，那他把我放在孟家，我怕孟家早就想拿你的把柄，你正好跳进坑里了……啊……”
没等我说完，他蓦地勾起我的下巴还以一吻，他长到我不能企及的个头了，我踮起脚尖才勉强奉上我的下唇，他的舌尖在我最里端的牙根逡巡，呼吸的热度与舌苔的刮蹭，以至于我上牙膛痒到浑身都在发抖。
我快站不住了，铺天盖地的情欲令我无法招架。
我一只手握着他的手掌握踮脚的平衡，另只手轻轻推开他点距离，“这里还有人的…..”
他大力地带过我的腰身，唇不饶我地咬上来，
“早就天下皆知的事情，你就不要躲了。”
“啊......唔......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盯着我迷离颤抖的眼睛，不理我。
他脸庞在我面前辗转反侧，目光沉沉继续这场深吻，我的血液朝小腹蹿拥，心里更是不安……我强压住血气方刚的少年欲望，低低压下头，他才放开我。
“穆翰，我问你话呢……我在他们手里，我会拖累你。你跳进坑里了，你是梁总理的左膀右臂，他们对梁总理的权位虎视眈眈，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穆翰……”
他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我身上，下身坚硬灼热地熨着我的小腹，我在堂皇中承受他全身的重量。
“你起来……”他趴在我小小的身板上耍赖。
“我累了。”他说。————————————————————
“哥哥。”
我回抱住穆翰，赶紧火急火燎地转身抬头，“你怎么在墙沿上啊，下雨了那上面滑你快下来！”
“哥哥......我觉得有人来了，我听见脚步声了。”我的小妹妹扒着杨府高墙探出头来，朝巷口字正腔圆地指指......
这个义正严辞深明大义的小破孩，“哥哥，等着！我给你和你的相好开门！”
穆翰的脸在夕阳的红砖黑瓦折射下红了又青，我咽咽唾沫拽着他无所畏惧地朝巷口走。
“哥哥！门开了，不进来吗？”小姑娘喊。
“穆翰，我们藏进杨府去？”我朝反方向拽着穆翰大步流星。
他低头扫过我的眼睛，不假思索，“我没什么可藏的。”
“嗯哼。”
就是这种感觉，每迈出一步，每个细胞都叫神气活现地嚣着激动，见不得光的人，总是对光呲出反骨、跃跃欲试。
“翰！你送我们进来就不见了，我和哥哥从老薛那里出来就在找你。”这温婉的女人，焦急起来便面红耳赤，伸手又不好意思摸穆翰、收手遍手足无措地抠裙摆，是个男人都喜欢吧。
我松开穆翰，扬起头，“孟洁清？哦，还有姐夫呢。”，我笑。
这女人看看我，脸竟然更红了。
孟仰许从后面背着手一步一顿缓缓而来，这一家人祖传的小个子，想必是被心眼坠住了，他在金边眼镜后斜睨我一眼，从五脏六腑最深处抖出一个冷哼，
“你在呢，又和穆少爷在一起呢，你看看你，又给穆少爷添麻烦了，添多少麻烦了？”
我突然眨巴眼睛，从西装袖口伸出食指开始咬指甲，“我真的不敢……对不起……”我咬唇看向孟洁清，“你哥哥好可怕……”
孟洁清懵懵懂懂对我善意微笑，孟仰许眉头一皱。
穆翰不露痕迹地站在我身前，
“孟代表，我感觉佐津少爷身体不好，在孙尧那睡不好觉似的，这回遇见了，听闻他正物色个风水好点的住处呢，住孙尧那压你们家人运气似的，时间长了以讹传讹影响也不好，您家的佐津少爷，倒像孙大帅家的俘虏似的。”
“我们家这小子倒让穆少爷费心了！”，孟仰许胡子气得直抖。
“不是快成一家人了？难道说……我手伸长了？真是冒犯您了。”穆翰微微颔首，皮笑肉不笑，
“我关心佐津廷是真的，我对他一见如故，谁让他掉一根汗毛，我就让谁家出一位被扒皮，对，是这样的交情。”
朱仰许一愣，随即一脸笑模样，“佐津他何德何能呢，穆少爷，家妹更承蒙你照顾呢。”
“哈哈哈......孟代表，我这随口一比方，严重了，您当笑话听就行了。”
面和心不和地说了两句，我们四人一齐去人行道上寻我的新福特。
为了做个“不谙世事”的傻小子，他们二人走前脚，我拉过孟洁清走在身后谈笑风生，我看着她当真不谙世事的灵动圆眼、如我一样吹弹可破血管微透的颧骨，这股相异又相似的悲哀像缕若有似无的迷雾在我二人之间徘徊。
“你大婚时，我去看你。”
她笑。
我厌恶她的存在，却讨厌不起她来，就像我偶尔会同情孙尧。
都是爱而不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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