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吻
我一边哭一边被他吻，睁着聚不上焦的眼睛，面前有一团白蝴蝶涌来涌去，我只能感受到他的睫毛刮在我脸上，像蝴蝶扇动翅膀，一下一下。
我张了张嘴，后院空气潮湿粘腻，粘得我说不出什么来......我总是惦念着他来拯救我，他就是我一切怨念和指望的开端，可我真真切切地面对他时，我真的不能头头是道地说出“您来了，我们如何如何打算”，我发觉我连点合理的思路都没。
我与他不同，我是要寻个活路的。
“穆少爷。”亏了唱戏的科班出身，我声音控制得柔弱又带点儿期盼的惶惑。
“嗯？”他双臂撑在我的肩膀上，推开一段距离，好像在看我的眼睛？我抖抖睫毛阖眼。
“穆少爷和老爷来的？”
他伸手抚去我眼角的泪滴，又食指一下下捋我卷翘的睫毛......好像招猫逗狗的把戏，我用睫毛夹他的手指，我听到他笑来着。
他来得突然，我在戏袍的袖筒里攥拳逼自己头脑清醒一点：若我逃出这三米府墙，孙尧会去戏园子抓我回来、穆老爷会把我赶出穆王府，这两处都不是我的安身之地。我的一技之长只有唱戏......或者说是这张脸皮。我想起了自己靠皮相裹腹乐得快活的那几年，着实有点可悲又有点怀念。
“嗯，他们在前厅品酒。”他答。
“是了，王府到大帅府路途遥远吧？”我也笑笑助兴，平日对着铜镜练就的微笑也派上了用场，红唇贝齿微露，他凑过头用唇蹭我的嘴角，我边笑边钻进他的颈窝......我不能被他吻，会被扰乱思绪的。
“咳......嗯。”他喘息不稳，“一天一宿的路程。”
我边用鼻息挠他的脖颈边思考。
“原谅我，廷，我不能只身前来，每日课业繁重，大哥去北平牵涉军务，琐碎的家务事都压在我头上......阿令也是日日在父亲身边，我遣不动他......”
从那一刻我知道一个事实：我的念想可能就是见他一面，他惦记的只有我的安危......可能还有与一个漂亮戏子偷情般的刺激，我指望不上他。
那时候就是这样纯粹，小孩子做事总是没打算的。
“不准二少爷和我道歉。”我懊恼似的轻捶他脊背，“廷能在大帅府看......摸到二少爷的脸，就是人生乐事。”
他用快把我的腰折断的力量抱着我，我喘不上气，也不能扫他的兴不是？
“我知道你不能信我，不用说这种假话。”
空气整个像老天爷得了肺痨，呼吸着颓丧好没劲，“去孙尧给我的树屋坐坐吗？”，我说了点有的没的。
“冷。”树屋狭小，被褥铺面地面，只容下两人的面积，我解开他的衣袍钻进去。
“二少爷惦记我吗？”
“我不知道你怎么猜的。”他五指揉化我的黑发，笑，“我说我想你你也不会信。”
我不想说话。
他单手抓过我的后脖颈，把我按在身下就是狂风暴雨的啃舐，后脑很痛、他的口水流在我的嘴里，怕呛到会咳，我全数咽了下去。
“哈......”他吸吮我的喉结时，我不露痕迹地拽掉亵裤，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廷的腿好凉......”月光投影里，他胡乱从上到下顺着我纤长的、瓷器般的晃眼的腿，他的目光灼灼烫着我，急切地挣开十指紧扣的手去扯我的衣服，另一只手也跟着扯我的头发，我的胸口完全贴合在他的唇，慌忙中他三个指甲在我的腿上抠出三条血印。
“啊......”头皮和腿的疼痛令我忍不住出声，顺势我就滚出滴泪，
“别......二少爷......”我借此姿势将腿盘上他的腰，拽着他的衣襟泣不成声，“怕......”
果然，他停下了一切动作，粗重地喘息着撑起身子，我光裸的身体被他摁在怀里、头发被他揪着卖力地闻，他没说话。
我食指冰凉，戳戳他英气的脸。
他攥过我的食指含在嘴里，只用舌不用牙，像在吃棉花糖，我又抛了滴泪在他手上，他歉意更深些。
对自己很抱歉、对他很抱歉，今天我不能无顾一切地迈这一步。
我有预感，十六岁的初夜，穆翰和孙尧，都会竭力为我谋个不似如今这般笼中之鸟的出路......
我生平第一次企盼着天遂人愿，求求那个人是穆翰。
“二少爷。”我抚他的胸口，得到适得其反的效果，他呼吸更沉重，“看看时间，别让穆老爷饮完酒找不到你......穆老爷有把柄在孙尧手里？”
“大哥毕雯清在他手里做事，父亲有二十万存在他的票号，穆王府有一部分身家性命在他手上......这都不是要命的事，只是父亲贪念很重罢了。”
“为何不是要命的事？”
“我母亲是他姑母。”
原来是这般肝胆相照的利害关系，我头有点疼，“快走吧。”
他在我胸口咬了个渗血的牙印，我跪在他的身上默不作声地承受，咬就咬吧，左不过要加点小心别被孙尧看见。
“开弓没有回头箭了，我等你，别惦记了。”我看不见他的大眼睛里有没有那日的泉水和萤火虫，我猜它们正像块被燎原的野草，星火一点一点的。
我关上门光裸着靠在冰凉的门板上，也不知他是怎样走出的这座后院，没声音，脚步应该蛮沉。
“梅梅，还喜欢穆翰吗？”我靠在梅来肩上，听他讲哪朵花开了谢了，哪群蚂蚁又搬了家。
“喜欢。”
“那帮我个忙。”
“你要......逃出去？”听声音他紧张了，他也知道我们如今相依为命，没了我，他是孤身一人。
我有几个离不开我的朋友，其中没有穆翰。
“不逃，逃不了。”我轻笑。
“那是什么？”
“后天把孙尧找来后院吧。”
“你......穆少爷怎么办？你不要他啦？”
“你难道不开心？”可爱的男孩，是个好孩子来着。
我听见他笑声清脆不亚于我的小黄鹂。
“别傻开心，”我摸索着弹他鼓溜溜的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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