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

　　我越想领导的话就越觉得他话里有话。但是我并没有把领导的话和老张说。毕竟私底下领导谈话的内容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也是一种规矩。

　　没有案子的一天是无所事事的，于是我把老张给我的那本《洗冤集录》好好的翻了翻。这本书真的是一本奇书，虽然成书是在遥远的南宋，但是书中记录内容丰富，见解精湛，虽然有不恰当之处，但仍不失为古代法医学第一著作。

　　转眼又到了下班的时间，我收拾好了东西就下班回家了。今天老张并没有约我出去喝酒，因为他有别的饭局。

　　到了家，母亲正在厨房忙活晚饭，父亲坐在沙发上抽烟看电视。我父亲这个人话不多而且不爱笑，给人一种冷冷的感觉。但是我父亲并不是很严厉，一般我不惹下天大的祸，他是不会动手的。而母亲就是很朴实的那种家庭妇女，平常家长里短的，话也很多。

　　由于父亲工作的缘故，他没少在我这学习和做人方面提出一些好的建议，所以我决定把这件事和他说说。

　　我先洗了一把脸，然后递给父亲一根烟，给父亲点着之后坐在另外一个沙发上跟父亲讲了讲这两天发生的事，以及领导对我说的话。

　　我本以为父亲会责怪我行事莽撞，但出乎意料的父亲并没有过多责备我，反而对我说。

　　“你能有这样嫉恶如仇的行为我很高兴，但是你的行为并不可取。如果别人都像你似的那这个社会不就乱套了么？你领导那边我建议你再去先他一次，我觉得他也是想对你说些什么。别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你也长大了，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哎，哎，我知道啦，您就不用再对我进行‘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啦’。回头我再去找他一趟去。”

　　这是母亲在餐厅已经摆好了饭菜，唤父亲和我过去吃饭。

　　“爸，今儿我在家吃饭不喝两杯么？”

　　“喝两杯就喝两杯，前天公司的下属给我送了几瓶好酒，尝尝怎么样。”

　　“得嘞，我拿酒杯倒酒。”

　　转过天一大早我吃过了母亲准备的早饭，早早的来到单位。我猜这个时候老张肯定没有来，我太了解他了。进了办公室，我环视了一圈，果然老张没来。

　　随后，我又去敲领导的门，领导每天照例第一个到单位。这个时间他肯定在里面给他的花花草草浇水，我敲了敲门。

　　“进来。”

　　我推开门进去，随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奥，刘儿啊，这一大早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嘿嘿嘿，领导，小子我无事不登三宝殿。”

　　“别嬉皮笑脸的，有屁快放，还有以后别叫我领导了，听着怪别扭的，叫我陈叔就行。”

　　“嘿，好，陈叔，我是说昨天您跟我说的那些话，我有点儿不太明白就是。”

　　“奥，昨天啊，刘儿你坐，我先把这几盆花浇完水。”

　　领导接着用喷壶往这几盆花里喷水。我站在一旁小声对领导说：“陈叔，您这盆胧月浇的水太多了，弄不好根得烂了过几天。”

　　“你个臭小子不早跟我说，我连着浇了好几天了，那这怎么办啊？”

　　“没事，您把盆里的积水倒了就行，然后把这盆花摆在外面的阴凉地儿，别晒着它，自然风干就行了。”

　　“奥奥，这么简单啊，行，待会儿你给我搬出去吧。”

　　我心想：您这不会养花还乱浇水，最后我还得干活，有点儿不地道啊。

　　这时陈叔坐了下来从兜里掏出两根烟，扔给了一根，自己叼上了一根，我忙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

　　陈叔吸了一口烟对我说：“刘啊，你刚来，也跟了俩案子，别的话我也不跟你这个小孩儿多扯，你呢，要是想干这一行，就多学多走现场，你还年轻，而且你把人那腿打折了虽然做法不太好吧但是也算是有良心。”

　　“您过奖，您过奖”。我赶紧附会着陈叔。

　　陈叔没有理我，接着说：“你知道为什么我让你跟着老张么？”

　　“不是因为老张经验丰富么？”

　　“不仅仅是这一点，你知道老张有个女儿吧？”

　　“知道，之前老张跟我说过，他女儿比我小。”

　　“是，他女儿是比你小，因为他女儿已经死了。”

　　陈叔的话就像一道惊雷在我脑袋里炸裂。

　　“老张的女儿死了？他没跟我提过啊？”我惊讶着问陈叔。

　　“不仅仅你不知道，咱们单位就我和他自己知道这件事。”

　　“那他女儿死这件事和我有什么联系么？”

　　看着满脸疑惑的我陈叔缓缓的说：“因为他女儿的死，可以说是老张一手造成的。”

　　这下我更疑惑了，老张女儿的死是他造成的？是他杀的？这根本不可能啊。难道？

　　“这件事发生了大概有八九年了。”陈叔接着为我讲述当年发生的那件事。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老张的女儿也就是十岁左右，其实老张年纪与我相仿，你应该也管他叫叔的，那个时候老张比你还要嫉恶如仇，可以说，他是一个典型的理想主义者，他想象的这个社会，滋生了罪恶就一定要铲除。但是理想主义者有仅仅凭个人的好恶或价值观来决定事情，并希望别人也以同样的角度或标准来处理问题的倾向。老张入职的时候经手了几件案子，表现的很正常，然而之后他经手了一件团伙作案的抢劫强奸杀人案，他对其中的一名犯罪嫌疑人做了一件比你做的更严重的事。”

　　这个时候陈叔顿了一下。又点上一根烟。

　　“他用手术刀把一名犯罪嫌疑人左手的小拇指切掉了。”

　　我万没有想到平时插科打诨的老张以前会做过这种事，除了难以置信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内心的想法。

　　“后来，老张的女儿有一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失踪了，所有人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个礼拜之后，在咱们这里的水库旁边发现了他女儿的遗体，有人用绳子绑住了他的手和脚，扔进了水库里，要不是因为有人偷着去水库捕鱼，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从那之后，老张像变了一个人，所以你看老张现在和你们嘻嘻哈哈的其实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而且更重要的一点，你永远不知道你经手的案子背后牵涉了多少人。还是那句话，你看到的仅仅是表面，也可能仅仅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

　　陈叔又点了一根烟，挥挥手，示意我出去。出了陈叔的办公室，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心情愈发沉重。除了惋惜和悲痛之外我更感觉到法医这条路，似乎并没有那么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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