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婆婆之死
一位女子的修行之路从接生婆婆口中娓娓道来，故事中的女子天资超凡，靠着一部残破的经卷悟出一门超凡脱俗的针法走上人生巅峰的事迹让人唏嘘不已，青渊本以为故事到此就要结束，可这其实仅仅只是开始。
接生婆婆的身影有些佝偻了起来，咳了半晌，才继续道：“本来那女子以为只要自己继续参悟这残经，在自己归天之前可以得偿所愿，能够修为有成，像那些奇人一般可飞天遁地，长生万年，可是她却不知道，她所参悟出的飞针之法，其实是以杀气入针，一枚绣花针上有雷鸣之声，其实乃是杀气作祟，她沉迷在飞针的威力之中不自知，认为是雷鸣之声，随着她对针法研究越来越深，使用次数越来越多，杀气日盛，最后竟不能自已，终于在一个雷雨夜中，她狂性大发，被杀气迷失了心智，家族上下一百五十八口被她屠杀一空，趁着杀性，她更是沿途一路杀将过去，屠戮天下，一夜狂杀五千九百八十八人后，才最终清醒过来，清醒之后她悔恨万分，终于明白当初自己寻到的那奇人给自己残经其实就是觉得直接杀了自己太过便宜，才用这种方法折磨自己.......”
说到这里，接生婆婆浑浊的双目涌出泪花，哽咽道：“女子想要向那奇人报仇，可她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奇人的对手，何况，一旦自己再出手，说不定又会被杀气控制，迷失自己，为此，这女子潜入佛门道门之中，翻遍所有佛家道家儒家典籍，用时十年之久，终于参悟出‘赤心决’，可消弭飞针中的杀气，保持本心清明不失，而这时候，那女子已经六十岁了......”
“婆婆......”
看着满脸泪水的接生婆婆，如此凄惨的故事，让青渊感同身受，他从婆婆的低语中听到了一股浓浓的悔意与不甘。
“解决了杀气的事情后，那六十岁的老太婆开始着手报仇一事，可她并无仇家所说的修行资质，凭着手中飞针她可以打遍世俗高手无敌，可是对上可以呼风唤雨的大能之辈无异于以卵击石，更何况她年岁已高，气血已经衰弱，就算现在有修行资质也来不及修行了，眼看报仇无望，可那老太婆却不甘心，她不甘心自己资质会成为自己报仇无望的阻碍，既然前人的修行路走不通，那就自己再踏出一条路来！”
接生婆婆眼中闪过兴奋之色，苍白的脸颊都开始变得艳红，道：“二十年后，年过八十的老太婆终于开创出一种法门，而且这法门在老太婆推演来看，一旦修行成功，威力简直难以想象，绝对可以比肩那些所谓的修行之法甚至尤有胜之，可是老太婆来不及高兴就突然发现，自己开创的这法门自己竟然不能修炼，因为那法门第一境界就需要熬练精神与肉身，直至将肉身淬炼到异常饱满之后，用全身气血冲开人体一百零八枚穴位，这些穴位，老太婆称其为生死穴，对气血要求很高，而她不行，她一身气血早已衰弱不堪，因为......”
接生婆婆黯然道：“她已经老了。”
青渊泪流满面，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口。
“好了，这位婆婆，你们说了太久了，再耽搁下去就要错过时辰了，请上路吧！”
胡师兄有些不悦，那老太婆当着自己的面对眼前的少年使用世俗中传音入密的功夫，偏偏以自己练气四层的修为竟然不敢打断，就在刚才，他有种感觉，如果在那老太婆未说完之前打断她的话，可能自己会承受来自老太婆难以想象的怒火。
“就来就来。”
老太婆冲着胡师兄点点头，随后在怀中摸索了下，颤颤巍巍的从怀中拿出四株人参出来，那四株人参一看就有些年头了，价值昂贵，有些不舍的看了看这四株人参后，老太婆将他们一一塞到胡、张、于、刘四人手中，有些讨好的笑道：“青渊这孩子从小身体弱，这些人参本来是给孩子调理身子的，现在就赠给几位大人，烦请几位大人看在这几株人参的份上，在老婆子走后，这两日让这孩子还能回无忧庙居住，若是孩子有叨扰到的地方，还请几位大人见谅。”
看着手中的人参，四人对视一眼，随后张姓弟子道：“婆婆放心，我们过几日就会离开无忧镇，这位小兄弟大可放心回去居住。”
“那就好那就好，这样老婆子就放心了。”
老太婆呵呵笑道，随后小脚一迈，踏上木筏，而在老太婆踏上木筏后，旁边的一位慕容宫弟子就将一碗清水递给老太婆，低声道：“还请婆婆饮下圣水，润一润喉。”
“呵呵，好。”
看了那碗清水一眼，老太婆目中光芒一闪而过，随后颤巍巍的将碗接过，一饮而尽。
“吉时已到，祭祀开始！”
胡师兄一声断喝，手一挥，一股风起，将靠在河边的木筏快速向着河中心吹去。
“婆婆......”
眼看木筏离自己越来越远，青渊心中气血翻腾，终于挣扎起身子，他不顾疼痛，跳下车来，就要冲入河中，胡师兄脸一沉，就要出手，已经身处河中心的老太婆已经抢先一步，她手一抬，一股真气已经隔着近五十丈的距离隔空而来，将青渊挡住，而在这股真气到来之际，青渊也终于可以张口说话。
“婆婆！婆婆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啊！”
他冲着河中心狂喊，眼中泪水早已泛滥。
“世人皆畏死，殊不知以一条老迈将死之身，换得两个娃娃性命长久，才是占了大便宜，哈哈，老太婆不亏，不亏啊，哈哈。”
此时那木筏已经漏水，有散开的迹象，然而站在上面的老太婆却依然谈笑风声，不见畏惧，只是在其身上，青渊分明感觉到了不舍与不甘。
“婆婆，您告诉我，当年那人是谁！”
眼里涌动着泪痕的少年知道婆婆的想法，正常来讲这两日就是婆婆的大限了，与其老死在无忧庙，倒不如自己去死换两个孩子生来的更有价值，也许活到婆婆这个年纪，真的对生死已经看淡了。
有关于婆婆的身份，青渊这些年来总会时常猜测，因为他十分清楚，婆婆绝对不是常人，常人不会教出他那手飞针化电的功夫，也不会传给他‘赤心决’那样明心见性的奇异法诀，更不会传给他自己开创出来自信可堪比那些奇人异士修行的无名法门。
他幻想过婆婆年轻时可能是仗针走天涯的一代女侠，也想象过婆婆是年老后归隐山林的一代奇人，可他唯独没想到婆婆是一位心有大恨心有大憾的伤心人。
那无名法门一年前婆婆便传给了青渊，只是婆婆一直说他现在气血不足难以修炼，便一直放在脑后，想等他解决身体衰老的问题后再行修炼，没想到婆婆却没有等到这一天。
“那人...你知道...”
老太婆的声音传来，声音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他的名字叫......穷九！”
来自老太婆最后的话语，被河中心突然冲天而起的水花吞噬，随着消失的，还有之前站在木筏上的小老太婆，水花之中，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阴影一闪而没。
“河神，河神显灵了！”
“河神接受祭祀了，我们安全了！”
“接生婆婆被河神认可了，太好了，小镇没事了！”
“多谢慕容宫的高人啊，真是太感谢了.....”
河中心突然涌起的水花，水花中一闪而没的巨大阴影，被阴影吞掉的接生婆，这一切的种种被无忧镇的百姓先入为主的当做是河神显灵，而河神显灵就说明对祭品满意，对祭品满意就证明不会再给他们降下灾难，心中的不安终于可以放下，突如其来的安全感让众人喜形于面，原来幸福如此简单，至于这幸福是牺牲谁的痛苦，这一切好像与他们无关。
“那畜生上当了！”
“一番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据探子长时间观察，那畜生吃饱后会顺着河流一直到五百里外的迷雾沼泽，今晚回去整顿一番，明天一早，咱们出发！”
“好！”
胡师兄四人见老太婆被阴影吞噬，心中都是松了一口气，眼看目的达成，简单商议一番后，当即返回无忧庙，对这里的一切再不过问，交给其他弟子处理，唯有张姓弟子看到直愣愣站在河边遥望河水的青渊后，犹豫了一下，走到其近前，将手中的人参塞到青渊怀里，轻声道：“小兄弟节哀......”
青渊略显呆滞的扭头看了看张姓弟子，将人参推了回去，他敞开胸口的衣服朝着无忧庙的方向走，让风呼呼的吹在他脸上，呼呼的吹在胸口上，让浑浊的眼泪放肆的涌出眼眶，沿着两侧的脸颊哗哗哗的往下流，流到脖子里，流到胸口上。
他抬起手擦了擦，眼泪又流到他的手上，在他的手掌上流，也在他的手背上流。
他的头抬着，他的胸也抬着，他的脚迈出去时显得那么坚定有力，可是他的脸上充满了悲伤，充满了不舍。
他的脚在往前走，他的泪在往下流，就像雨水打在犬牙交错的街道上，就像渠水灌溉在百折千回的田野上，眼泪，在他脸上，渐渐交织成一张纵横交错的网.....
你们，所有人，都要给婆婆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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