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离开
当我在某个花前月下，和梅梅挽手逛后院、凉亭喝茶时，他竟主动问我他可不可以与穆翰叙个旧。
我消化两秒后故作顺理成章地说：“......你们不是旧相识吗，很多话要说吧，你们该好好聊一聊了。”我心不甘情不愿，端着茶杯强颜欢笑，我被我拙劣的演技和卑微的贪心恶心到吐，我居然会为了见穆翰而取悦梅来。
胃液和消化后的枣泥糕搅合在一起，一滩红紫色的浆糊散发着刺痛我眼睛的恶臭，我呛出眼泪来，吓坏了那个中年女仆。
我不知道梅梅写了封信，信里说，：“穆翰，下月六日，廷要拜祭父亲，若有空，请来陪他。”
信是阿令传达的。
下一次，下个月，穆翰来时，我躲在后院的镂空石屏风后，透过小洞我看他有些仓促的风尘仆仆，一绺发丝荡在脸旁，
“就说我不在，说我回戏园子探亲了，你们见吧。”我狠狠推梅来出去，今天我无法接受我的男人和他叙旧完再来见我，我和穆翰可以来日方长的。
于是我远远地看见梅梅替他把发丝别过耳后，穆翰紧皱眉头偏头躲开，还略表风度地僵硬微笑，梅来与穆翰细语着什么......我没眼再看，我躺回从前的树屋，打翻了数个酒坛子，血沾染了满手。
我不想见他了，让他问心有愧什么的，有可能么。
我没有看见在穆翰听梅来细语后，穆翰变得慌张无措，焦躁不安的汗水从额前喷张，他喝着梅来倒的茶，一杯一杯更加口干舌燥，坐在孙尧的主院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巴望着大门外，又随日头渐沉而仰头深呼吸......后来发生的一切都非我亲眼所见。
我在树屋睡着了，醒来时已是傍晚，这月光冰凉刺了我一身，我怎么睡了这么久，神经绷得死死的......我赶紧撑起木板上睡得骨节粘滞的身体，蹒跚回书房争取还能看见毕雯珺。
书房里空无一人，穆翰已经走了。
我睡得当然不好，一夜都在半梦半醒之间。
第二天我从丫鬟女仆阿姨嘴里听说穆清的死讯时，我穿着里衣里裤随手抓了一位小丫鬟盘问得彻彻底底，我难得严肃，她显然吓坏了。
听字里行间，我揣度出穆清的假意失手，被巡营将军人证物证一应具全地交代到朝廷，这个我不意外......孙尧当然不是谁想对付就能对付的，我意外的是，连打压他都登天难。
人力物力损失惨重，穆清死罪难逃，孙尧却置身事外。
“穆翰少爷的绿营调令也没有按时送达，穆清少爷出师不利，大帅还是损兵折将了......好像很惨重的样子。”
“穆翰？？”我攥得小丫鬟手掌充血到喊疼，“总来大帅府那位？”
“是，穆翰少爷昨天在大帅府迟迟不走，耽误了急事......好在他不在孙尧大帅手下，穆王府也不是非得临危救难。大帅不能把他怎样，左不过是穆老爷的责罚......”
“穆翰为何不赶快走？”
“这得问梅来......他一直和穆二少爷在一起。其他的我都不清楚了......”
如果梅来按我所说，告诉穆翰我回家探亲了，那穆翰一定没在等我，他为何待在这里不走？想必他正歉疚得生不如死，我心里一阵绞痛，我得为他搞清始末。
我随手套上鹅黄缎面睡袍，拉紧腰带就跑去找梅来，谁知我刚出门府就看到孙尧与陌生男人攀谈，那男人俨然气宇轩昂戎马一生的将军样。孙尧看见我，我指了指书房，告诉他我在这等他。
等他到日落，门终于开了。
“您很滴水不漏，玩弄生命于股掌之中。”我坐在桌旁拄头看他，今天我很颓唐，挂着睡衣披头散发。
他只笑，“你是在讲我的罪状，来掩盖你自己的过失？”他拉了个圆凳坐在我面前，好整以暇看我。
我的神经被他戳到颤动，我在他面前像只獒犬面前的京巴，只会狗屁不是地跳脚。
“穆翰不是在等你？”
“不是。”说实话，我心里没底，“我让梅来对他说，我三天不在府。”
“你说什么梅来都听？”
呵呵，我就知道......
不要再运筹帷幄地句句紧逼了，像铡刀抵我的脖子，“......什么意思？”我红了眼，一是眼睛酸涩、二是愤恨。
“我不知你的动向，我昨日听梅来说你去找郎中复查视力，说你的眼睛又模糊不清了，晚上回来。”孙尧的高大身形投在我身上巨大的阴影，这无形的碾压令我呼吸衰竭，他倒茶递到我嘴边，“一月不见你愈发美了，长大了，风韵都有了......眼睛没事吧？”
我随手打掉茶杯，瓷片一地，“孙尧......你也逃不了干系，归根结底你是罪魁祸首，”我浑身颤抖红着眼看他，“......穆翰的哥哥骁勇善战，年纪轻轻说行刑就行刑，你们真的舍得......那是你姑姑的儿子啊？你是蛇吗你是冷血动物吗？”
“那是他的过失，具体有多严重，明天见了报我叫人念给你听，中央和地方决策不一，行动迟缓，自守有余，作战颇有不足，是政府不留他。就算他的死我脱不了干系，可我没阻止穆翰去挽救损失，是穆翰自愿等你的。”孙尧用袖子扑掉我睡袍上积的茶水，“这事要怪不怪你吗？你还有胆量见穆翰吗？”他总是这幅眼神，看我像欣赏古玩。
多好的自圆其说，我竟无法反驳。
不怪我，真的不怪我......不怪我吧？我没有让他等我、孙尧没有困阻穆翰，是由于梅来的谎言吧？我竟不知该怪谁了。
“你去屏风后，我去叫梅来。”我拾起一片瓷片，遐想穆翰此刻的心如刀绞，我得为他做点什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也行。
“你做什么？”孙尧撑起长腿，走向屏风，毫不紧张，你看，他真的不喜欢梅梅，一切都是假的。
“我！去！叫！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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